当儿科医生的孩子生病时

文/黄志恒

年的12月对于儿科医生和许多患儿家长来说，确是尤其艰难、刻骨铭心的一个月——持续雾霾加上甲流肆虐，导致上海生病的孩子多如牛毛，医院里水泄不通，而偏偏儿科医生又少于牛角。

每天上班，医院里的人们摩肩接踵，川流不息；与此同时，每天各大媒体都在医院爆棚的消息——孩子看病难，看病累的事实仅仅停留在脑子里，却未入心，直到女儿病了，才作为家属真实体验了一把“看病难，看病累”。毕竟作为儿科医生的角色，医院给孩子马不停蹄地看病，确实未料过原来就医是这么难。

▼女儿蔫了

一日下班回家，发现女儿精神有点萎，体温稍高，夜里烧到了接近40度，我也没太在意——关于孩子的疾病治疗，在家里我是绝对权威：小孩发热很常见，吃点美林退退热，多喝点水再看看吧。医院人那么多，急诊也就是对症处理，还容易交叉感染；我又不愿插队，也许第二天烧就退了呢。

次日，天还没有亮，我告别梦中的女儿，匆匆去赶公交上班了。

又是非常忙碌的一天。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，这12个小时，我看了多个发热、感冒、咳嗽、腹泻的孩子，由于实在太忙，期间女儿的身影一次也没钻进过我的脑中，我简直已经把家里生病的女儿忘到了脑后。

忙完最后一个患者，我腰酸背痛、饥肠辘辘的赶回家，发现女儿躺在小床上，满脸通红，有点烦躁，不停的咳嗽，告诉我“肚子晕”——这个主诉有点水平，横跨消化科与神经科，一下子把她的医学博士爸爸给难倒了。

我正想仔细询问，女儿又喃喃道，你别说话，我心烦。眼睛一闭不理人了。

不得已，我赶紧问家人，才得知她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，又咳又吐。测体温发现又烧到39.5度，赶紧伺候孩子把美林吃下去。

这一天下来实在太乏了，我正想小憩一阵，家人的惊叫声将我惊醒——原来女儿不仅没有退热，还开始不停的呕吐，连胆汁都吐出来了，嘴里喊着难受，脸色也很难看。这下我真沉不住气了，小丫头可不要出问题了啊！医院值班，家里除了老人家就只有我一人。于是，夜里十一点半，我不顾外面大雨，马上带她直奔我们医院急诊。

▼背着孩子排队和小跑

医院大厅可不得了，人多得几乎水泄不通，堪比火车站，目之所及，几乎全是焦急的家长和发热的小孩。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预检或叫号。我到急诊挂号处排队挂了个急诊号，又突然想起，白天有门诊病人问我，“下次复诊来要挂号吗？”——我这个儿科医生的女儿到自己单位看病都得挂号，复诊看病怎么可能不挂号呢。

拉着女儿到检验科，我发现在这个深夜，在检验科窗口等着化验血常规的人竟然至少有个。简直吓死宝宝了!看那场景真的想回家算了，可回头一看孩子脸色还是这么差……只好硬着头皮排队。

血常规终于出来了，显示WBC17.4x10*9，N89.2%，CRP79mg/L，细菌感染，需上抗生素。虽然一般情况下，我主张抗生素是能口服就不吊针，但考虑到孩子这两天高热不退，又有呕吐，小便不多，精神也差，还是输液吧。给孩子开了3支抗生素加一袋ml营养液，排队交费再将药物取回——整个过程我都在背着孩子小跑。这时候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，在人群涌动的氛围中，几乎已把职业儿科的那一面都掩盖了：我的心里满是焦虑。

▼回科里终于吊上瓶

把孩子背到打针输液的地方，发现人还是在排着超长队，不用想都知道起码还要等个把小时。我的心情此刻几乎是崩溃的，孩子体温下不来，在人群中又吐了两回，眼泪汪汪的看着我，这让我再也无法排队等候了，实在顾不上面子和清高了，我把孩子打横一抱就往住院部自己科室跑，满脑子只想快快快！

这大概是那天最幸运的事了——平日里病房这个时间，护士妹妹们都忙得团团转，当时恰好不太忙，见我浑身几乎湿透，孩子脸色极差，赶紧帮忙——尤为给力，一针见血。看到液体终于一滴一滴的通过针头流向女儿的血管，流向她的全身各处，看着她的脸色慢慢的有了血丝，我满心的愧疚此刻才由于相对放松了的心情，而慢慢地涌现了出来——孩子，是爸爸对不起你。平日里给别家孩子战战兢兢地看病，对你却这么不上心。

当心情慢慢平静下来，我看了看表，这时已是凌晨3点，咱们头尾从挂号到输液，医院几乎耗费了将近4小时。输液我还利用方便走了捷径，估计那些刚开始化验血常规的孩子们起码还需要3-4个小时才能结束看病。

▼真是谁都不容易

患儿家长中的许多人估计都跟我白天上班一样，都累得像狗，晚上还得拖着疲惫医院几乎通宵求医——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，而且这个问题并非一两个人能解决。

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，我想了很久。

隔天晚上，下中班回来，我看到女儿已经有些胃口吃东西了，体温也慢慢下来了，她又开始笑着给我问问题了——爸爸今天看了多少个宝宝呀？

我总是跟孩子通报今天又治好了多少个宝宝——当儿科医生虽然累穷险，但是想到能给孩子们看病，保障他们的健康，看着他们从病怏怏入院到健健康康出院，其实也挺欣慰的。经历女儿病了的这一个奔波的深夜，也让我在门诊工作中更为疼惜前来就诊的家长和孩子们——真是谁都不容易啊！

黄志恒，上海医院主治医师，擅长儿童常见内科疾病，小儿肠胃道疾病的诊治，特别在小儿厌食、消化不良、腹泻、遗传性息肉病的基因诊断方面有较多经验。年毕业于复旦大学，儿科学博士，从事儿科临床工作自毕业至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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